【劍牛】鋼鐵人 四
四、
晚上，銀燕發現劍無極聲稱睡覺實質在被窩裡玩iPad，於是強制他跟自己同床睡。
然而並沒有睡意，兩人尷尬地躺著看天花板發呆。
「說個睡前故事給我聽唄。」劍無極提議，「啊，順說不要安徒生格林迪士尼那些，老掉牙的也不要，故事太無聊會讓我更睡不著。」
銀燕憋了大半天，開始緩緩地說：「從前，有隨便一個魔兵——」
「你的故事會不會太隨便了一些。」
「呃，那……很久很久以前，有個地方叫伏羲深淵——」
「這套片子我看過，下一個。」
銀燕大腦檔案裡僅存的兩個故事都不被接納，劍無極看著他像是便秘的模樣，說：「那我回去打遊戲。」
「有了！」銀燕在床頭拿了本厚重的烹飪書，「我們我可以一起看這個。」
「先生你腦子有洞嗎！」劍無極已立時閉上了眼，可惜還是不小心被那些可愛的小甜品污染了眼睛，他沮喪地癱下來，「算了我今晚是睡不著的了還是打遊戲吧。」
「怎麼了？怎麼不能看食譜？」
劍無極快要哭出來，「少年你知道半夜三點被餓鬼纏身纏到驚醒是有多痛苦不？」
銀燕愣了愣，才明白原來小朋友肚子餓了，「你還在發育，餓了要說出來，不能缺營養，起來吃夜宵吧？冰箱裡還有食物。」
他去拿了一份芒果慕絲蛋捲給劍無極，「這是今天買剩的西餅，不夠吃還有很多。」
劍無極用叉子舀了一小口，香滑輕盈的奶油在嘴裡溶化，蛋捲酸酸甜甜的十分開胃，劍無極吃著吃著，不知為何開始哽咽。
銀燕嚇了一跳，但旋即意識到小孩是想念簫無名了，心想這個時候師傅應該還沒睡，可以打個視像電話過去，劍無極就忽然捉住他的雙手，慎重地說：「不如以後就讓師兄我一直陪伴你左右吧！」
銀燕不曉得他又鬧哪齣，「甚麼？」
「我任勞任怨會替你掃地洗碗切瓜切菜！你每天都讓我吃上這個就行！」
「師傅都沒給你吃過嗎？只是很普通的西餅啊。」
劍無極癟著一張小臉，「師傅帶回來的都是羊羹跟和果子。」
「那是我們店裡最貴的糕點！還每日限量五十盒，多少人有錢都吃不到。」
「但是難吃」四個字已經蹦都嘴邊又被他吞回去，告訴簫無名就更不可能了，這豈不是說大師的作品還比不上十元四塊的蛋糕，「居然有這種事，那我更應該貢獻自己那份給有需要的人，我吃西餅就好，對了這是你做的？」
銀燕點點頭，劍無極豎起大母指，「很好很好，芒果有芒果味，蛋捲有蛋捲味，很讚。」
銀燕看著他誇張的模樣覺得好笑，他也是頭一次收到食客的讚賞，受寵若驚地撓撓頭，「謝……謝謝。」
「明天再拿別的給我試唄，我要黑森林蛋糕。」
「不行啊。」
劍無極耷拉眉頭。
「明天我不用上班，我們去沙灘玩吧。」
劍無極瞪大了眼，撲到他懷裡，「呀姨死爹嚕！」*
*日文「我愛你」的意思。
X
紅紅的太陽高高掛，劍無極興高釆烈的蹦到沙灘上，腳掌差點被炙熟，再蹦到水裡撲騰了五分鐘，便癱在租來的橡皮小艇上，假裝自己是一條被曬乾的鹹魚。
銀燕趕忙用水槍往劍無極臉上噴水，「你不舒服嗎？中暑了？」
「你傻啊，我是在思考人生，你說我上小一之後該不該換一個帥氣的髮型？」
「你真要在這裡聊這個？」
「不，我們還是上岸再認真詳談吧。」
銀燕理解成他想去玩沙，於是帶著他又去租太陽傘，士多裡正在賣烤腸和烤雞腿，油香四溢，他一聞到就不願走了，銀燕看到沙灘附近的燒烤區，想了想說：「那不如我們去燒烤？」
劍無極沒試過燒烤，心裡可興奮了，臉上卻淡然地嘆了口氣，「既然你這麼想，那我也沒辦法。」
銀燕在雜貨店裡選了些冰鮮的牛排雞翼和各種肉丸，還有方包和綿花糖，然後劍無極又捧了一堆肉和零食過來，兩人拿著大包小包到燒烤區。
十一點多，還沒有人燒烤，這邊陰涼得多，往下望就是大沙灘，劍無極深呼吸一口氣，舒爽得有種要大喊出來的衝動。
銀燕堆好了爐火，見他汗流浹背，拿出背囊裡的毛巾替劍無極抹了抹汗，然後把毛巾夾在他的背後，「一冷一熱得容易感冒啊。」
擦拭使劍無極癢得一個激靈，怪尷尬的，他渾身不自在地別開了頭。
「你很餓嗎？用燒烤叉先串一串丸子燒來吃？」
銀燕替他串了幾顆魚蛋和一條香腸，遞給了他，「啊，你在這兒等一等我，我去去就回。」
劍無極遠看他跑到沙灘，挖了個洞又埋起來，不知幹甚麼，銀燕也沒有說，回來後就串了雞翼開始燒烤。
銀燕靠在劍無極身邊，男人高大的影子籠罩著那小個兒頭，劍無極看著他的側臉，聽著浪聲，彷彿整個世界都忽然變得安穩而可愛。
海風把那小小腦袋的憂慮都吹成輕盈的雲朵，劍無極憋了半天，終於開口：「銀燕，人是不是一定要上小學？」
銀燕一顆心都吊了起來，感覺教育小孩的時候到了，前思後想小心翼翼地勸導：「是啊，要上小學學習很多知識，將來才能做個有用的人。」
「但是小學好黑暗，」劍無極的眉頭都糾結起來，「我聽說，小學的學生會一起打人，有些老師也不好，會騙學生到房間，然後要他摸自己。」
他憂心忡忡，大概是一直以來的困擾，銀燕詫異得不懂反應，沒想到平日吵吵鬧鬧的屁小孩，居然會這些事情，「呃……」
「而且我是日本人，托兒所那些傢伙總沖著我喊日本鬼子。」
「但是你中文很好啊，不說還不知道——」銀燕頓了頓，「你這麼用功學中文，就是因為怕被排擠？」
「甚麼是排擠？」
銀燕看著他滿帶疑惑的眼眸，幾乎嚴肅的神情，忽然覺得很心酸。
是啊，那些小小的鬱結，通常都不會被人發現，於是他們只能一腳深一腳淺的探路，時時刻刻都在害怕不被接納，不被喜歡，站在人群中，總擔心被發現自己是異類。
銀燕很遲才上學，其實童年的事他大多都忘了，只剩下昔日那些孤獨又不安的感覺，像被海上衝上岸的玻璃和石頭，零碎卻足以扎痛皮肉。
「銀燕……？」
劍無極看著銀燕泛紅的眼眶，這可是他短短的人生中從未遇過的事情，使他慌得聲音都微微抖顫，銀燕吸了吸鼻子，沉下聲線好讓自己看起來可更有威信，「劍無極，我和師傅一定會保護你！你有事情儘管跟我說，就算是甚麼人欺負你也不用怕，我替你解決。」
「你能怎麼解決？教教我唄。」
銀燕想了想，「就……就解決他們，一拳不夠，就兩拳。」
劍無極挑挑眉，「打人要坐牢子的。」
「先用黑布蒙著他們的臉再打，只要他們看不見，就不犯法。」
劍無極覺得銀燕黑暗的程度看來不下於小學。
「啊你的香腸燒焦了！」
X
兩人邊燒邊吃，吃了一整個下午才把買來的肉都吃完，銀燕最後還即席表演，弄時下甜品店常有的綿花糖吐司，把綿花糖烤得外脆內軟，再放在烤過的蜜糖吐司上，劍無極吃得滿嘴糖絲，還說要留下半個回家再吃。
「不行啊，這個要趁熱吃，綿花糖冷了口感就不好。」
劍無極感傷地望著吐司，「我怎捨得吃掉這美好的回憶……」
「你喜歡吃我回去再弄就好了。」
劍無極二話不說把吐司吞掉。
「啊對了！我們沒有一樣東西沒吃！」
銀燕收拾好燒烤爐，帶著劍無極到沙灘，在沙中挖出十數顆鵪鶉蛋，經過一整天，蛋在沙子裡都被捂熟了，他剝開蛋殼先試一顆，咬開蛋白，裡頭是半熟的糖心蛋黃，本來已飽到打嗝的劍無極又嘴饞起來。
銀燕替他剝了蛋殼，遞到他嘴邊，「張口。」
劍無極也不客氣，一口吃掉，兩人把剩下的帶回家吃。
日落西上，海岸線上浮著一個鹹蛋黃，溫和的陽光讓劍無極格外失落。
如果這一天能無限延伸下去就好了……
他看夕陽看得出神，忽然感到天旋地轉，自己離地上升幾尺，然後又穩穩地坐下來。
他低頭一看，是銀燕的頭頂，自己正坐在他的肩上。
有那麼一刻他真是羞得想昏掉，「你放我下來！」
「這樣可以看遠一點，」銀燕指著遠方，「那邊有海鷗在水面啊。」
劍無極臉都紅透了，他見四下無人，才鬆了口氣，抬頭張望，高處看到的風景確實很不同，好像連天空都變得廣闊，變得伸手可觸。
恰好有一隻鳥兒往他們飛來，跟劍無極擦身而過，小孩呼叫一聲，看著牠飛遠，臉上滿是驚奇與歡喜。
銀燕看著劍無極明亮的笑容，不知為何，感覺像心裡有一坱被圓滿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