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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劍牛】結髮兄弟 中

中、


銀燕應而頓了頓,劍無極乘機挾著他臂膀不撒手,撥開他微亂的長髮仔細端詳,屋頂破洞正好讓月光照進來,劍無極見他額角冒汗,眉頭深鎖,垂斂眼眸,那股子愁苦鬱悶,也隨著神智漸明而再次掩埋了他傻氣的笑容,彷是忽然墮入噩夢,掙扎著要回過神來。


糢糊而零碎的片段紛亂交錯地閃現,銀燕只看得清在最後一刻,劍無極為了保護他不及回防,被一箭刺穿胸口,倒地不起。


他嘴角滴著鮮血,仍耗盡力氣在地匍匐,斷斷續續的喊,快走、快走。


銀燕心裡莫名怨憤,恨透了捨命救他的劍無極,更是恨透了自己。


「劍無極,你素來比我聰明,怎麼就總在關鍵時刻變得糊塗呢?」


銀燕慘然一笑,字裡行間帶著自嘲的酸苦,他幽幽垂望自己猙獰的斷臂傷口,層疊於眉宇間的心事,便沉重得要他閉上雙目,「如你所說,我現在半瘋半癲,也不知何時又會失去理智,你若是再次因傷昏倒,我也無力照顧你,若有追兵殺來,憑此殘軀,我也沒法護你周全。」


「……對不起。」


尾音一抖,連燒得眼眶泛紅泛痛的眼淚也不慎淌出來,銀燕惱極了自己這任性小孩一般怎也擋不住的哭勁兒,使他片言隻語都如履浮木之上,情緒稍一不穩就被哽咽淹沒了話。


劍無極明瞭他大抵是以為他倆遇敵受挫後逃來舊居躲避,思考著要如何給他一個說法,銀燕想抽手擦擦臉,卻被鎖緊了手腕,兩人四目交接,劍無極也說不清是為何,就是不敢放開他,尷尬的輕咳一聲,「哎你想多了,事情並非你所想那般啦,先坐下來,我給你仔細道來。」


他抹去銀燕臉上的淚痕,想到先前銀燕也曾替他拭淚,各自險歷生死一回,瘋癲一回,然後又是重逢與飲泣相擁,這段情也算玄妙,劍無極笑了笑,得意的揚起眉梢,「你師兄我如今來頭不小喔,乃大名鼎鼎的東劍道少主風間烈,手下人馬少說也有數百,與赤羽平起平坐,共商聯盟要事,還結交了不少江湖豪傑,竹龍眾的上杉便是位受人欽佩的俠者,改天我再介紹給你,啊對了你二——」


「我?」


眼下大概沒有甚麼比御魂是小空一事,更能掃除銀燕心裡的陰霾了,可一旦他說出來,這傢伙一定又不管不顧的嚷著要去見二哥,到時候還哪有心思理睬他這個師兄。


他思來想去,咬咬牙決定暫且瞞著,「我是說,你二十多歲了還沒成親,改天到我帶你去安倍家的出雲大社祈福,求個姻緣運吧。」


銀燕瘋時瘋得徹底,可清醒時也出奇的敏銳,「那我們到底為何會跟那幫人開戰?難道是因我而起?」


「冤家路窄囉,他們是衝著我而來的,你只是砲灰,而且最後也是你救了我,背著我跑路呢,哈,說來我倆真是一對難兄難弟,居然到了東瀛也要一起逃命。」


「那你的下屬呢?你如今是少主,怎麼出外也不多帶人馬?」


劍無極把銀燕的手放在掌心裡搓了搓,輕聲嘆氣,「因為老頭子跟我鬧翻了唄。」


「老頭子是誰?」


「還能是誰,不就是東劍道道主。」


銀燕瞠大了眼,「那豈不是——」


「他不是我爹。」劍無極說得淡然,連眼皮也沒抬一下,「他是我爹救當年救下的傀屍族人,為了復興東劍道,報恩報仇,他不得已才用風間久護的面目示人。」


他鬱悶地倚著銀燕的肩膀,看屋頂破洞外的月亮,「老實說,我不曾想過重建東劍道,一來東瀛已有竹龍眾鎮著,二來我也沒把握能帶領一個門派,三來……我以為東劍道的舊人早已展開新生活,再立門戶,必會觸及過去的傷痛與仇恨。」


「現在東劍道的一草一木,都是那人的功勞,他嘔心瀝血如此多年,無非是要報仇,東劍道上上下下的血海深仇,就我一個風間家的長子吃裡扒外,跟他唱反調,即便他沒氣個半死,眾人恐怕也是不會服我。」


銀燕點點頭,「當年西劍流敗退,我大哥力阻中原群俠討伐他們,也是吃了不少苦。」


「苦啊,真苦,對外得跟一堆智者共事,先是籠絡門派爭盟主之位,後有放謠言毀人聲譽,各種手段層出不窮;對內得應付老頭子,還被人當作白眼狼。」


在東瀛的這段日子,除了重遇銀燕,就沒有任何順心事,他像一頭被趕牧的羊,是停是走從不由他,只能硬著頭皮,咬緊牙關迎難而上,雖是結識到上杉和安倍這倆知心好友,但有些事情總不便與外人道,他說到苦悶處,索性整個人倒在銀燕身上,「唉,劍無極啊劍無極,你空有一副好皮囊,卻偏生是討厭鬼,當少主被人嫌,當師兄也被人嫌,難道帥也是罪嗎?」


「我哪有?明明是你嫌我礙手礙腳!」一想及昔日齟齬,銀燕便衝口而出,旋即又覺事情早已過去,翻舊賬倒顯得小家子器,他侷促的撇開頭,悻悻的補道:「你在中原人緣得好,大家都很喜歡你。」


劍無極挑挑眉,「哦?我一個東瀛人,中文不好,大家是甚麼意思,這個『大家』包不包括我師弟啊?」


銀燕愣住了,沒料到他會如此一問,登時啞口無言。


劍無極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,生怕一眨眼就會看漏任何一絲破綻,他輕輕的扣了扣銀燕掌心,彷彿是在給予自己也給予銀燕勇氣。


銀燕欲言又止,反覆思量,沉默了好一會兒,最後納納的答:「不包括。」


話畢,倒是輪到劍無極愣住了,但他沒讓自己恍神太久,隨即放開銀燕的手,「嘖,就知道你這頭牛說不出甚麼好話來。」


他一時三刻想不出要如何把話續下去,正要說出小空的下落,好讓這心裡只有兄長的師弟高興高興,銀燕便發話。


「因為我跟大家不一樣,我與你經歷過太多事情。」


劍無極有氣無力的翻翻白眼,「說到底你——」


「你根本不懂!」銀燕吼道,見對方神情詫異,又強自冷靜,「自然是不一樣,我是喜歡你,你為人機敏,又時常指點我武功,開導我做人處事,我尊敬你;但也惱你,甚至害怕你……」

 

銀燕深吸了一口氣,艱辛的把逐字逐句湊起來,「之前我以為自己很了解你,但原來……你有很多心事都不曾對我說;我習慣了有你在身邊,分開之後,總會想起你,我才發現其實自己一直在依賴你……」

 

他吸了吸鼻子,把無法言明的感情都嚥口去,「卻從沒想到,因此拖累了你……你有恩於我,我自然是感激,但又恐自己還不起……別人都只把你當作風趣的少俠,可我不是,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拿你怎辦,你現在又是東劍道少主,如同我大哥那般有要任在身,而我……反正就是很亂很複雜。」

 

「哇塞,你這簡單的頭殼竟想得出那麼複雜的東西,真不容易。」

 

「我認真的時候你就只會開玩笑!」銀燕恨恨的瞪了他一眼,也不知是羞是慍,只想速速避開劍無極,但又擔心他的傷勢不敢貿然走去,唯有挪身坐遠一點自個兒生悶氣。

 

「誰叫你剛才沒好好的把話一口氣說完?」不料劍無極忽然從後箍住他的肩頸,「銀燕,我對你可是簡單多了,你是想聽我認真的說一遍,還是用我一貫的風格告訴你?」

 

「當然是認真!誰要聽你練瘋話!」

 

「那好,就三個字——」

 

他吻上銀燕的臉頰,唇貼在他耳邊輕道:「我愛你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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